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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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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

小心收起信, 將它們都放入了那疊滿摞摞信件的匣盒中。

戚延薄唇噙笑,提筆給溫夏回信, 訴說歸期。

早在兩個月前,太後在密函中便提到國庫已不富盈,此戰不易再打。戚延當時便已部署收兵,用這兩個月時間重創烏盧,收編了與達胥反目的巴勇部落,重傷了達胥。

溫斯來入營來向戚延稟報軍務,說完, 多看了一眼戚延溫霽的眉眼:“夏夏又給皇上來信了?”每逢收到溫夏的信,戚延冷淡的面目才有一絲溫霽愉悅,溫斯來早習慣了。

戚延只是薄唇生笑。

溫斯來:“臣這當哥哥的都沒有收到這麽多信。”

戚延只說:“告知巴勇了?”

“他已領會, 皇上放心。”

自達胥之前棄巴荷性命不顧時,巴勇便心生怨懟, 而後達胥治政偏私,引起幾小部族不滿, 戚延便潛人拋出誠意,策反了巴勇投誠。

上月激烈的戰事中,戚延的箭重傷了達胥,他向溫夏發過誓要達胥的頭顱。到如今他隨時都可以回大盛,但必須在走之前拿到達胥這條命。他與溫斯來已將計劃交給巴勇,讓巴勇引出達胥。

暮色森寒, 草原狂風呼嘯而過。

傍晚, 溫斯來在軍中置了篝火, 火架上烤著滋滋冒油的幾只羊。

戚延被溫斯來請來, 軍中將領朝他行禮,篝火旁的案前已擺了薄酒。

戚延睨了眼:“哪裏來的羊?”

“皇上放心, 是村民送的。”

入侵草原時戚延便下過令不得搶掠當地百姓,不可掠奪財帛牲口。

軍中饞人家羊饞瘋了,但一直銘刻軍令,每遇到風雪中走失的羊只能眼巴巴幫村民保管。那些前來領羊回去的村民本來帶著恨意和膽怯來,但見盛軍一點也沒作惡,這“敵軍”的好名聲才傳開。

前夜一場野狼襲擊,致使一群小山羊竄到了軍中,盛軍幫人養在馬廄裏,今日村民來領走時送了他們幾只。

溫斯來解釋完,給戚延倒了一杯酒:“是淡酒,也就有點酒味,過過癮。”

戚延舉杯飲下,溫熱的酒液果真只有淡淡的酒香,倒是這烤香的羊排很是可口。

將領坐在下首,都吃得盡興,不遠處的兵營中也傳來士兵們吃肉的暢快笑聲。

夜幕壓著這片曠野,寒風掠過火焰,拂過身上時都帶著一股暖意。戚延想起了溫夏。

遠眺夜色,他問溫斯來:“你以前隨同恭德王征戰時,他也是這般要求手下士兵的?”

“嗯,父親也不許軍中士兵傷了百姓。”溫斯來默了片刻,望著戚延道:“其實臣如今挺佩服皇上,您如今讓臣有些刮目相看。”

戚延抿唇淡笑。

溫斯來如今不再對戚延像從前那般冷待,他見識過戚延的謀略,也看著溫夏每月裏給戚延來信。他在猜想溫夏是不是對戚延動心了?如果溫夏對戚延沒有感情,為何會願意除了郯城關的政務之外還回給戚延那麽多信?

戚延在問他:“你二哥那可有傳來什麽軍情?”

“北地一切如常,二哥謹守國門,皇上放心。”

戚延是在擔心兩軍交戰,會讓燕國有趁亂的機會,不過溫斯行把守北地這麽久,一直都不曾發現任何異動。

溫斯來道:“他那人……臣也算了解。”

溫斯來目光黯淡,那股殺父之仇的恨意和被欺瞞的仇恨,還有深深的痛苦都縈繞在他眼底,讓他沈默了許久才說:“燕帝此人至少對溫家有幾分良心。此次回去,臣去向他討回殺父之仇。”

戚延輕抿薄唇,未打斷溫斯來。

當了皇帝的人又怎會再是個普通人?

權力,尤其是至高無上的皇權會極快地改變一個人。能坐在皇位,那誰又不想成為天下霸主。

對霍止舟此人,戚延沒溫斯來那麽好的印象,他只有看不起。殺了達胥後,他必會去取霍止舟的狗命,為溫夏報仇。

一名草原裝扮的烏盧武士來求見戚延,他是巴勇的親信。

“啟稟皇上,我們大王傳回暗號,已經約上達胥了。”

戚延深眸瞬間一片寒冷殺氣,手上的羊排都不香了,他起身回了帥營拿劍。

溫斯來也拿上武器跟上他,要一同前去為溫夏報仇。

蕭瑟寒夜,一行人策馬駛進空曠的雪地,抵達圖魯城中,順著巴勇的暗號埋伏著土堡宅院外。

待戚延下令放出暗號,宅中巴勇起身退出了房間,埋伏在外的士兵射出無數箭羽。

戚延道:“生擒達胥!”

他要親手了解達胥。

屋中,達胥已知中計,想殺了巴勇洩憤已來不及,在左右的掩護下避開重重箭羽,坐上了馬背。

戚延怎會給他再逃跑的機會,翻身躍上馬背追去。

征戰以來他便每日都在熟背烏盧的地形,已能預判達胥想朝何處去才能回王宮。他策馬拐了方向,速度之快,連身邊的護衛都沒來得及趕上他。

疾馳的烈馬穿過人來人往的長街,人群都朝兩側尖叫著散開。

戚延卻忽在拐角處被一道修長的身影擋住。

那人一身青衫飄飄,清臒風骨似個仙人般,長劍一橫攔住戚延道路。

戚延只能倏然勒住馬,憶起軍中打探來的消息,說達胥近日收編了一名江湖中厲害的武士。

看此人勁頭,戚延暗自提了口氣,恐怕他打不過此人。

他如今早已沒有內力了。

正欲拔出暗器之際,那人開口:“你不記得我了?”

戚延深眸緊瞇,一身警惕,看那持劍的青衣人擡起頭來。

一張似曾相識的臉,但戚延再無印象。

“前年,青州,竹林。”年輕的青衣男子道:“你我比劍啊。你還瞧不起我,故意讓我贏了一局。”

戚延總算憶起來了。

他當年特意去青州跟這名劍客比武,才在青州遇到了溫夏。

當時溫夏被霍止舟的黑衣人劫持,他因救她而受傷,走神之際懶得再比了,讓了這青衣劍客一局,後面被這愛武成癡的人逼著再打,直到被戚延打敗才輸得心服口服。

馬下青衣劍客昂起下頷:“既然遇到了就再比一回,如今我勤學苦練,必要勝你一回。”

戚延收回了袖中暗器,夾緊馬腹:“我如今沒功夫跟你比,讓開。”

但路被青衣劍客攔住。

“怎麽兩年沒見你還看不起人?”青衣劍客又被輕視,不滿道:“去個沒閑雜人的地方比,你下來。”

戚延策馬沖向他,青衣劍客忙避讓,卻施展輕功追來:“你別看不起人,我如今苦心修煉,不比你差多少。你不跟我比,難道是想跟卓霖比?”

“卓霖?”

“對啊,江湖上有名的惡狼,被這烏盧的狗皇帝收買,叛了我大盛。我來烏盧就是為跟卓霖比劍……”

“唔,我是去找卓霖。”戚延打斷青衣劍客:“別擋路,識趣的話就跟來。”

一聽到這,青衣劍客眼睛都亮了,翻身躍上戚延的馬背。

快馬載著二人沖向一條城郊林道,果真在道口見到正要入林的達胥等人。

戚延射出利箭,青衣劍客早已從他身後飛出去:“有輕功不用!”

寒夜雪林間,一片兵戈交接的冷銳之聲震響山林。

戚延都還沒有出手,策馬趕過去時就已經見死在雪地中的達胥,和一旁倒地不起的卓霖。

青衣劍客高挑的身影立在一旁,滿臉血跡,很無辜地望著戚延,喘著氣道:“老子只是約他單挑,他們倆就下死手殺我!”

殺了人,他很是無措。

戚延彎腰探向達胥脖間動脈,真死了……

他擡眸望著青衣劍客,忽然擡起手臂彈出一枚暗器。

那青衣劍客嚇了一跳,聽到身後的倒地聲,才反應過來戚延是射他背後沒死透、正拿劍砍他的卓霖。

“你……這人不會是烏盧的皇帝吧?”

戚延割下達胥的頭顱,滾燙的血濺滿他玄袍。他薄唇緊繃,雙眸冷戾,沾滿鮮血的雙手利落地包起這顆被人送來的人頭。

“是,你殺了烏盧的皇帝,了不起。”

青衣劍客嚇傻了。

戚延薄唇微抿,緊望此人,終是欲言又止。

他想招攬此人為他所用,但終知劍客隨心所欲的不羈灑脫,他已經再也當不了一名劍客了,又何必再毀了別人的瀟灑俠義。

青衣劍客:“不是我想殺的,我來找他比武。”他指著背後已經死透的卓霖:“我話沒說話他就拿劍砍我!這人,這皇帝也拿大刀來捅我!你說我能傻站著讓他們捅嗎?”

“你離去吧,此事我自會處理。”戚延拿過達胥的衣袍擦幹凈他心愛的劍上那些血跡。

“難道你如今也為朝廷辦事了,你為大盛辦事?”

“嗯。”

怪不得他來追烏盧的皇帝。

青衣劍客目中有惋惜之情,也有些看不起的輕視:“那我走了,上次見你你還一身不羈的風骨,我還挺欽佩你。我們當劍客的是窮,但是不能沒有原則,失去自己的追求。”

戚延將心愛的劍收進劍鞘中:“嗯。”

青衣劍客更失望起來。

戚延起身:“去找新的目標比試吧,祝你馳騁天地,劍勇無雙。”

“我當然要去找新的目標!我也算比贏卓霖了,下一個我要去北邊比贏皇劍!”見戚延如今麻木的姿態,再也沒有往昔那桀驁風骨,青衣劍客氣極,懶得再看這樣的他一眼,轉身施展輕功離去。

戚延翻身上馬。

那青衣劍客終是硬著臉皮飛了回來,停在他身前的樹枝上,抱著劍道:“你造詣很高,劍術有君子之風,俠士大義之氣,不應該拘於朝廷。”

上回比試時,戚延的劍明明能幾次刺傷他,走最快能贏的方法,卻幾次都避開了他要害。

跟這種人比武,他們這些劍士才輸得心服口服。

他替戚延惋惜。

“兩國交戰我也能理解你為國的好心,可你不能為了權貴折腰。希望下次你能來北面,跟我和劍皇比武。”

望著夜色,戚延只是說:“祝你順利。”

青衣劍客施展輕功,飄飛的俠士身影隱入了暗夜中。

戚延一直望著那身影再看不見了,才收起黯然的目光。

他羨慕這人。

多好啊,這人能永遠自由馳騁在江湖中,隨心所欲。

自古皇帝除了政務都有些愛好。

他的父皇愛木雕,做了許多擺件送給母後。

高祖皇帝愛種谷子,在禦花園辟了塊耕地。

他愛武,愛劍,夢想做這天下間最厲害的劍客俠士,在朝政閑暇中偷懶,時不時悄悄去現身江湖,讓人提起他就只覺得他神秘又厲害。

戚延收回視線,策馬沖進夜色。

哪怕他當不了一名劍客了,他也可以把這份虔誠做到別處,去做一個能被百姓認可的皇帝。

能配得起溫夏的皇帝。



前方靜夜中響起馬蹄聲,微弱的火光也逐漸明亮。

溫斯來帶著人策馬駛來,停在戚延身前,擔憂地望著一身血跡的他:“皇上受傷了?”

“沒有。”戚延將達胥的頭顱扔到溫斯來手中。

“皇上竟毫發未傷殺了達胥?”

便衣將領們士氣大振,對戚延更加崇拜。

他們哪裏會知道這完全就是天降神兵,被人送來的人頭。

……

達胥一死,烏盧卻未亂陣腳。

公主達珠很快就扶持了達胥的弟弟為新君,潛伏在烏盧王城的探子來報,王城未見亂跡。

戚延已整兵準備回朝。

此戰已無須再打下去,大盛沒有多餘的財帛再支撐於戰事上了,能攻下烏盧三分之一的城池,已經算是大捷。

戚延只帶著五萬士兵回朝,餘下的人馬需鎮守在奪來的各座城池中。

清晨艷陽高照。

蜿蜒浩蕩的軍隊穿行在布滿風雪的大道上,大盛的旌旗迎風翻飛。

戚延坐在馬車中,瞧著匣盒裏昨日達珠帶著新君前來議和休戰時獻上的寶物。顏色極陽的翡翠石,顆顆透亮渾圓的珍珠,編織著貝母彩片的柔軟羊絨布匹……

這些大盛皇宮裏都不缺,但是品級這般佳的卻很難得。

達珠知道大盛皇帝寵愛皇後,這些寶物都獻在了戚延心坎上。

溫夏瞧見該是喜歡的。

合上匣盒,戚延薄唇微抿。

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套鎧甲,聽溫斯立傳來的奏疏上說,如今大盛百姓都說他是個好皇帝。待大軍入宣城時他想換上鎧甲,坐在馬背上。

浩浩蕩蕩的軍隊中,他打馬而過,應該會受百姓一片景仰,溫夏應該也會去城門前迎接他吧。

戚延薄唇噙笑,手指摩挲著腰間的竹笛,解下竹笛吹了一首旋律明快的曲子。

雖然知道霍止舟會笛,他的笛只是被那時的溫夏當做霍止舟時,戚延是想過不再吹笛了。

可每逢戰場浴血歸來後,心中的思念無處紓解,他只能造了一支笛,把那些想念都藏進笛聲裏。

“皇上。”馬車外,陳瀾出聲喚道:“有宮中來的信。”

戚延收起竹笛,接過陳瀾呈入的信。

信封很薄,八百裏加急送信的信使喘著氣停在禦駕外,嗓音和信上的內容同時傳進戚延耳中眼中。

“燕國攻打我大盛鄞慶,邊關守衛不擋燕軍之勇,已致鄞慶失陷!”

森寒的雙眸赫然緊瞇,戚延死死望著手中密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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